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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山之下,诗苗茂盛

——读王琪诗集《南山下》

◆陈 赫

小暑过后,日头的炎热成为日常。逢此之时,我常爱在家中蜗居,择一陋室,取一蒲扇,捧一书籍,不管春夏与秋冬,于小楼之中,任时光无声摇曳,而只爱在文字间,取走一缕芳香。

这个盛夏,此种芬芳来自王琪兄的诗集《南山下》,这本书是他最新的著作。读诗当先忆人,我与王琪兄的交往自然是源于诗歌,彼时他在《延河》杂志供职,而我更是投稿常客,有一次因为用稿加上了微信,慢慢交流频繁。彼此发觉各有一颗诗心相互碰撞,继而成了挚友。不觉时光白马,熟识已有数年。

我爱其诗:王琪兄的诗歌源头在他的故乡,渭河平原东部。如他自己所言,他是秦东之子,是行吟大地的漫游者,更是精神家园的皈依者。他所暗恋的桃花源在那里,无论出走多远,诗行依旧从村庄、河流、瓦砾,甚至一棵青草中迸发而出。严羽在《沧浪诗话》中有言:“诗之品有九:曰高、曰古、曰深、曰远、曰长、曰雄浑、曰飘逸、曰悲壮、曰凄婉。”读王琪兄的诗歌,更是深以为然,无论是上一部的《河岳间》,还是这部《南山下》,因其一颗诗心茂盛而又勠力生长。此种九品,自然于诗中结出硕果。

亦爱其人:读一位气场相符诗人的作品,如大步于一场芳香之旅上,频频有所收获。作为王琪兄的忠实读者,读诗久之便想要了解其人。我与其虽相识数年,神交已久,但由于各有琐事终是缘锵一面。可此种间距丝毫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流,与微信之上,我们谈诗、谈书、谈人、谈事、谈古、谈今。在语言之间,我发觉他是一位不争而安静的诗人,这种品格放在如今的浮躁世事,显得珍贵。作为诗歌届“黄埔军校”青春诗会出来的诗人,他用高质量作品其实已经证明了自己,于世俗意义上,他早已是成名诗人。但在日常之中,王琪兄又是如此慢火,平稳地煮熟自己的句子,其他一切名利均不追逐,以诗养身,又以身护诗。诗人周所同曾谈及一个合格诗人应该具备的九大品质,其中有一点便是人格力量。“人品之清浊决定作品之高下,越到最后,这种力量表现得更为明显;所谓江郎才尽,不是说他的才华被用尽了,而是指他的人格缺陷,随时间推移日渐显露,失去了对作品的支撑所致。”

与王琪兄交往,正是他的人格力量始终在浸染着我,故而我始终相信,他之淡然,便是他诗之璀璨;他之不争,便是他诗之峰顶。

回到本部诗集《南山下》,初读此名,心中就有陶潜“种豆南山下”之句。想来诗人这本著作也是他在南山之下种下的幼苗,一遇风雨注定要长成大树。而那枚种子,又何尝不是他的诗苗呢?本部诗集分为三个小辑:《目之所及》《春秋事》《被云朵追赶》。让我们一起随着他的梦笔,来细细领略其中的滋养。

目之所及,心之所愿。

《南山下》的第一辑取名为:目之所及,所写之诗多是游吟作品。国人素来崇尚读万卷书、行万里路,古人的佳作更多是在大好河山之间留下。王琪兄在这一辑中以脚步丈量阡陌,又以触动留下味道,每过一处,便如雁留声,久久徘徊。

诗人一边写下夏季的从容,又同时指出河水的透心凉,两种冲突交汇应该是诗人此刻的心境。显然这种此生不再交汇的句子,像极了诗人对漫游的思索,返乡与出走都是一瞬之事,但却要终其一生来作出这个决定——要么做凡胎肉体,要么做一朵浪花。跳跃或者安静的意向,都是疼痛与悲悯,对诗人而言,这种纠结的阵痛使人失眠,却又能不断产生新意,以此延伸诗行。以此种带着思索来写的实践的诗歌,在第一辑中还有《拜杜甫草堂》《江边辞令》《银南》等,尤其本辑中诗人还有许多写河的诗作,均是不可多得的佳作。诗人擅长讲述地方胎记,又有流水般的深度。

评论家霍俊明曾对行吟诗提出这样的观点:“需要提醒诗人注意的是,不要为一时一地应景式地写作,他应该时刻提醒自己:‘诗人’的要求是非常之高的,他面对的既是人心、时代也是天地万物;立言、立德、立行并不是过时的传统,而是与任何时代有抱负的诗人有着密切关联,任何有抱负的诗人都不曾辜负他的襟怀与歌吟。”

显然,王琪兄的行吟绝非应景,他是先有感而后写诗,以此必落真情,必出实意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些奔涌本就是他心之所愿,而目之所及只是在恰好的时间发生而已。

春秋事,万古愁。

我常怀着这样一个观点:一个诗人如果心中无愁,是无法写出佳作的。“文王拘而演周易,仲尼厄而作春秋;屈原放逐,乃赋离骚;左丘失明,厥有国语;孙子膑脚,兵法修列;不韦迁蜀,世传吕览;韩非囚秦,说难孤愤;诗三百篇,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作也。”此中大家,均是传承千古,而他们的愁,也是万古。读第二辑《春秋事》,我最大的感受来源于诗中的愁思。

这是一首明显的怀旧之诗,大抵世间所有的怀旧,都离不开一个愁字。诗人的天职是返乡,而返乡往往意味着凌乱、蝶变、痛点、重提。诸多当时素净的烟火味道,可能只是梦中所留存的,现实则是老父已经上墙,呼唤已经含混,哽咽已经埋进深夜,只剩无尽的惆怅是永恒的。诗人这种愁思,对于读者而言,也是一种突袭,故乡的天空一直明朗而纯净,所变化的是时光的刀,愈加锋利,割得我们连痛都顾不上喊了。评论家张清华有一篇文章叫作《万古愁,或灵敏之作为中国诗歌的精神》,文章中说:“中国古代的诗人常常能够把一种个体的、小的愁绪升华为一种形而上学的、永恒的情怀,我觉得这是中国人很了不起的地方。”其实,现在的诗人也同样有这样的本领,就像王琪兄本辑中的《寻常巷陌》《过渭河南岸》《南山下》《长亭外》等,都有一种连绵的愁,蔓延其中。他将复杂的“逻辑哲学问题”,用诗歌的意绪与形象来解决,如此巧妙的真情,使人沉沦哀叹,又不免深思几许。

被云朵追赶,在雾中停留。

诗的第三辑《被云朵追赶》,多了许多呓语。本辑中“我”的个体明显多了起来。我愿意把本辑看作诗人的自白书,一个优秀的诗人,一定是在不停地解剖自己的。他用思想的这把手术刀,在某个长夜难眠之时,对着自己过往的句子做一个漫长的告别,继而天明,再次将这些旧物缝合,取出其中的新意,为我所用。以《下午的信札》为例:

我在整理一堆信札

从旧物里

安静的下午,阳光正暖

有些字体还依稀可辨

有些已发霉或腐烂

如果时间不曾使我们相互遗忘

那含混不清的问候

多年之后,应该变得明晰起来

信封上的空白处

还应该存留着你笑靥如初的神态

和亲切的口吻

当熟悉的称呼变得陌生起来

我知道,至交已成故人

时间的深处,

我还未来得及转身

未来得及重新回味

昨天的一切,

就成为春日幻影

或时光中的一个盲点

王琪兄的诗,素来不晦涩,他常以简单的词汇来作为絮语。这首诗中信札是我的往物,或是青春,或是年华,或是一切稍纵即逝的东西。诗最本质的东西是生命意志,“我”和“这里”,不断往对方体内注入某种复杂性。(陈先发语)。就本诗而言,除却修辞的复杂,我看见的是诗歌最本质的语言,他写故人的称谓,陌生的盲点,于我这种读者而言,却是一种清逸。我在其中窥见了诗人的羽毛,尽管他承认自己是天鹅。评论家陈超在《诗野游牧》一书中提出,写作就是在“提审另一个自己:‘夜深人静,窗外飘起冬雪,这是天空中落下的唯一使人不必设防的东西。你在写诗,一切喧嚣止息了,你得坐下来面对自己。你发现自己心灵中残酷、阴沉的一面。有时,写作就是坐下来提审另一个自己。”

读罢此辑,我似乎看见了深夜中抖落一身风雪的诗人,他煮上一壶清茶,蘸着融化的雪水,写下了“自我”二字,而周遭诸多杂物,须臾滑落,雾中人的面貌清晰起来。

《南山下》所集结的作品,全都是发表在各个公开发行的省级以上纯文学杂志的诗歌。就这一点而言,这些作品本就经过了多重审视,无疑是高质量的存在。抛却个人情感,纯作为读者而言,读王琪兄的这部诗集是一种平原走马的享受,不温不火,不急不躁,他就是在给你讲述一份热爱,你只需要接受就好,懂或者不懂,在这一刻已经不那么重要。当然,这部诗集中还存在着一些问题,比如王琪兄一直所书写的还是自己的舒适区域,并没有更多破土到异界的想法。我相信这与他个人不争的性格有关,可作为一个忠实的读者、好兄弟,我仍旧希望他能向其他边界进发,给我一种新的观感。

惊喜也许就在下一部诗集中,南山之下,另一株诗苗,我时刻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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